对中国大部分地方来说,游春赏花的季节快到了。南国春早,“胜日寻芳”现在正当其时。据说对花繁春艳自我宣传比较到位的华南师范大学校园已经游人如织。其他如厦门大学、武汉大学、北京大学……都会因为名校名风景,陆续热闹起来。
我们知道,来到大学的游人们并不都是观赏多姿多彩的自然风光的。有些家长带着孩子,是希望他们在校园里体验一种文化风景。在大学校门和图书馆前的留影,寄托着父母们对孩子教育前景的期望。图书馆,对了,图书馆确实是大学最富有春意的地方。
大学最好的风景是书的园林。一个好的大学必然有一个好的图书馆。一个一流的大学,必然有一个一流的图书馆。图书馆藏书的充实,环境的静美,气氛的生动,可以使读者在“如坐春风”般的感觉中,通过一页一页的学与思成为学者。图书馆里有马克思的故事,也有毛泽东的故事。每一位读书人,其实也都有自己的图书馆故事。
大学另一处美好的景致是书店。我们都一定记得读书时在书店里邂逅好书,领略惊喜,发现新的学术路径,展开新的学术畅想的情形。
书店在西汉长安已经出现。思想家文学家扬雄在《法言·吾子》中已经说到“书肆”。记录汉长安城地方制度和文化风俗的《三辅黄图》一书中,有关于特殊的文化场所“槐市”的文字。据《艺文类聚》卷三八引文:“列槐树数百行为隧,无墙屋,诸生朔望会此市,各持其郡所出货物及经传书记、笙磬乐器,相与买卖。雍容揖让,论说槐下。”都城中有以槐树林为标志的专门设置的开放空间,国家官学的学生们在月初和月中聚会在这里,以家乡地方特产以及“经传书记、笙磬乐器”彼此交换,“相与买卖”。这样定时交易的图书和其他文化用品市场,参与流通者是特定的人群,所谓“雍容揖让,论说槐下”,形容了这里特殊的文化气氛。唐代诗人刘禹锡写道:“槐市诸生夜对书,北窗分明辩鲁鱼。”(《秋萤引》,《刘宾客文集》卷二一)颂扬了“槐市”的文化品质。又如宋代诗人葛胜仲诗:“旧直蓬山无俗梦,今官槐市有清阴。”(《近蒙夏蒙夫教授用赠太守韵见贻辄复和答》,《丹阳集》卷二○)“槐市”风景竟然与仙境比况。周必大也曾经写道:“君不见,汉京辟雍载《黄图》,博士直舍三十区,分行数百曰槐市,下有诸生讲唐虞。”(《龙泉李宗儒师儒兄弟槐荫书院》,《文忠集》卷四三)似乎“槐市”的商业色彩其实相对淡薄,而学术气氛比较浓烈。岳麓书院“潇湘槐市”匾额,就是对文化重心所在的表扬。诗人或以“槐市”与大教育家孔子的讲堂“杏坛”为对,或以“槐市”与国家图书收藏机关“兰台”为对,也体现出这样的认识。如:“雾中槐市暗,日出杏坛明。”(欧阳修:《早赴府学释奠》,《文忠集》卷五六)“但见中年隐槐市,岂知平日赋兰台。”(苏轼:《次韵徐积》,《东坡全集》卷一五)现在的高校,也有临近毕业的学生把图书等通过交易方式留给低年级同学的情形。人们印象更深的图书流通场所,应当是书店。在这里可以浏览多种书籍。东汉已经有学问家在“书肆”启动学业的事迹。《后汉书·王充传》记载:“(王充)家贫无书,常游洛阳市肆,阅所卖书。一见辄能诵忆,遂博通众流百家之言。后归乡里,屏居教授。”王充完成的文化名著《论衡》,在学术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他的学术基础的最初奠定,竟然是在洛阳“书肆”中阅读“所卖书”而实现的。东汉还有一位在书店读书实现学术积累的著名学者。《太平御览》卷六一四引司马彪《续汉书》曰:“荀悦十二能读《春秋》。贫无书,每至市间阅篇牍,一见多能诵记。”荀悦后来成为有成就的历史学家。他所撰写的《汉纪》,是汉史研究者必读的史学经典。
书业经营者可以成为学者的朋友。鲁迅文化生涯中的许多情节就体现他和书店十分亲切的关系。北京师范大学东门附近的“盛世情”书店受到几代学者的喜爱。我们在书林中的心理经历,有寻觅的急切,获得的喜悦,有时超出自己所关注的学术方向,还会获得意外的收益。高大的书架间隔逼仄,读书人的精神空间却无比广阔。偶尔在这里巧遇学友,更是满怀欣喜。“盛世情”书店前段时间面临危机,现在经营者仍在艰苦地坚持。
真的希望学校的领导者在用心于校园内花花草草的同时,也关注一下提供书香的这些特殊的文化构成因素。希望市政领导者也关注一下为城市提供清新空气的精神园林。眼下有一个时髦的语汇叫“学区”。“学区房”租金已是天价。要知道“学区”的形成应当有必要的文化环境。“学区”的文化经营,至少不能倒退。如果文化园林荒芜了,没有了思想的清风,学子们只能呼吸雾霾,那将是何等悲凉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