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岁的相貌,五十八岁的年龄,四十八岁的声音,三十八岁的身体,二十八岁的心脏,十八岁的性情,八岁的顽皮,八个月的追求。艺术追求终将还归于婴,彰显自然质朴。”这是薛合新的幽默自评,他一头白发,貌不惊人,性格温和,待人以诚;身体看起来比一般人还略显孱弱,让人难以想象他专习的是狂草,而且书风是那么地清野狂逸、酣畅淋漓。
他自嘲“ 与世无争、逆来顺受”,但一聊起书法和艺术,便眼睛发亮,激情洋溢,说到高兴处,手舞足蹈,整个身心都沉浸到艺术之境。从12 岁接触书法,由喜欢到追求再到痴迷,薛合新“不知不觉中已把书法与自己的生命融为一体。现在,一天不抓笔就坐卧不宁,茶饭不香。”
五一岛主
天命之年,薛合新感悟人生之简单,不过是一碗饭、一张床、一个好身体、一份好心情、万事一念间,故自号“五一岛主”。书法似乎成了他追求的唯一。
薛合新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幅自画的《报春图》:空旷的野地里一株老树顽强向天,举起一树新芽,仔细一看,树的主干还有两处枯白。薛合新指着它说:“这幅画画的是我自个儿,树心朽空、上端枯萎,外面四周的树枝还发着芽。”
据薛合新自述,他生下来不久,生病七天七夜水米不进,医院放弃了治疗,父母把他抱回家,找西关一个老太太,拿锥鞋的锥子在他后脑勺挤了半天,挤出绿豆大一点儿黑水,说第二天能缓过来就缓过来了;结果第二天薛合新活了过来。2011 年夏天他又患肠胃急性痉挛,抢救了两个小时才活过来。
经历了第二次生死劫难之后,薛合新更觉得自己是为书法而生的:“《报春图》就是向人们报告春天,报告希望。我活的希望和意义就是写字,这就是我的春天。”
迄今,薛合新结缘书法已46年,开始时是在刻苦孤独中自觉地坚持,后来是渐渐在坚持中自由地享受这份刻苦与孤独。
46 年在一个人生命里可谓漫长,一天的坚持是微不足道的,一段时期的坚持是平凡的,正是这些微不足道的平凡积累,见成效的不仅有薛合新书法艺术的锤炼提高,更有他思想品德的精神升华。
薛合新把书法一道分为三个境界:登堂入室、写出自我、走出自我,而“ 走出自我”之后的“大众美、共同美”,是他给自己的书法之道定下的新起点。在他看来,“笔墨当随时代”,一幅艺术作品应该引起欣赏者的共鸣,“其共鸣的范围越广、时间越长、强度越高,作品的艺术价值就越大。这时,在共同美的层面上进一步创新,将可能有妙逸神奇的大美作品出现”。这对薛合新来说是一辈子的过程:“由这个起点出发,在一路省悟中继续苦奔,在不断自我否定中奋勇前行,在艺无止境的道路上追求生命的极致,以有涯之生命不顾一切奔向无涯之古今,以脱俗之心灵化为笔墨超越万物之时空。终点目标是朝着那拥抱不尽的宇宙大美,追寻人烟绝迹处无穷的灿烂。”
狂而有度
薛合新的办公室还挂着他手书的狂草《老夫聊发少年狂》,有专家评论这幅字“中锋天纵,环之无端”,而且“单字横排的狂草在历史上无论是碑还是帖都没有发现过”。
这里边的“ 狂”明显比其他字小一号,薛合新解释说:“ 我这个‘ 狂’是老年的狂,是随心所欲不逾矩的‘ 狂’,而非少年的狂而无度。”那么,这个“ 狂”字是刻意而为的吗?薛合新笑言:“ 这个是自然而然的,刻意是艺术的天敌!写的时候很自然就这么写了,可能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是年轻人了,应该‘狂而有度’吧。我也是写完了才发现的。”
“狂草的‘狂’,是在艺术创作上的一种‘颠狂’。在艺术追求上,既要深入坚守传统,又要善于背叛传统,敢于探索,勇于求新;在艺术气度上,和名与利绝缘,关注当代,不与时人论长短,继承传统,要与古贤争高下;在艺术创作中,身体、意识、情感高度亢奋,物我两忘,全身心风雷激荡,整个生命猛烈燃烧!”薛合新激动地谈起对狂草的感悟。平静下来,他又特别指出:“狂草的‘狂’应该是艺术之境的追求和气度,这种‘ 狂’不能带到生活中,不能带到艺术评论上去,这就和做人一样,要有傲骨,不能有傲气。”
四十六年如一日对书法之道的体悟,使薛合新对书法线条有着深邃的理解和娴熟的驾驭,才有了今天这看上去似乎是信手拈来的“自然而然”,成就了他的“狂而有度”。
薛合新的草书,得到行家的高度赞誉,认为他的草书“行笔结字,妙造自然;方圆变化,以心运神,达到心手合一的境地”,既有董其昌一脉的“简洁虚和,萧疏逸远”,得静之趣;又有王铎一脉的“奇兀纵横,跌宕沉雄”,得动之韵。陕西省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雷珍民先生曾评其书法:“……其一气贯篇,字字考究,不滞不流,不板不滑,不枯不润,不收不纵。
其功力之深厚、内养之丰穰、法度之严缜、用笔之合敛、墨色之浓淡,恰得其妙,确尽其佳,亦臻雅境矣。……凝睇静观薛合新的作品,默默神会,如日月之运行,春秋之转换,洒之自然,势不可挡,成非人力所能为。看通体把握,若飞瀑流泉,江河奔腾,笔走龙蛇,纵涂横抹,皆成佳趣。”
最近两年更有人称薛合新“大草第一”、“西北狂草王”,面对这些赞誉,薛合新一直清醒而有度:“道无终始,艺境无极。艺术风格的完善,犹如蝉蜕羽化、脱茧成蝶,不断否定自我、走出自我,这是一个不断往复循环的过程。什么‘王’、什么‘第一’,这本身与艺术发展的规律是相悖的,也就表示艺术生命的终结。”
万物皆书法
薛合新人生历程堪称“奇崛”,做过工、农、兵、学、商、党、政、工(会)、团各种工作,“只差妇联主任没有当过了”。无论身处何种岗位,薛合新都把所见所闻、所感所悟化作对自己书法的滋养。对他来说,“世间无物不书法”,“日常生活中,习以为常的现象、司空见惯的事情,都包含着生生不息的道理,关键是能否感悟、发现并加以利用”。
在参加佐治亚理工大学财税学习班时,薛合新到纽约联合国总部参观,在楼前的雕塑《打结的枪》面前伫立良久,联想到书法艺术的中和之美。看到加拿大首都渥太华国会大厦广场水池中心燃烧的火焰,他联想到的是“楷书难在灵动,草书难在厚重”,当二者兼习以求妙药良效。
2006 年夏天,在菖蒲河公园皇城艺术馆观赏欧洲油画展之后,薛合新兴奋不已,在对草书正大、简直、中和、狂逸、自然之境的追求之外,又郑重添加了“精微”二字。
现存的、凡能找到的草书帖子,薛合新都买来练过。有一年,为了看宋徽宗赵佶所书的《千字文》,薛合新自费到沈阳,结果因外事活动没能看上,他又第二次前往,终于看到了原迹。
在每天的练习与体悟书法经典的同时,薛合新不断研究、总结草书理论,做笔记、写体会,把自己从实践中、生活中得来的点滴体会、感悟升华为理论。薛合新提出了很多创见性的理论,比如他对苏轼筋骨血肉之说的阐释,提出“技终艺始”、“笔中有笔、势外有势”等,都让同道中人眼前一亮、耳目为之一新。
“宁在探索中死去,不做无为之随从。我的经典我的山,高低美丑任谈嫌。群峰叠嶂景色壮,无愧此身生世间。”这就是薛合新的书法人生。(《企业观察报》记者 邢梅
书家介绍
薛合新,1955 年8 月生于陕西山阳。作品流传美、英、法、日、韩、新加坡等国家及地区。现任中国书法学术研究院常务副院长、中国名家收藏委员会高级顾问、西安于右任书法学会名誉会长、陕西省文史馆馆员等。2009 年陕西省美术出版社、陕西出版集团出版的《薛合新草书》,被全球389 所孔子学院列为参考教材;2011 年,在美国硅谷举行的“全球竞争力与可持续发展”论坛开幕式上,其书法作品《上善若水》由当时中国代表团团长、中国人大常委会前副委员长成思危,赠送给了主持会议的美国前总统克林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