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标三篇

之一

信马由缰话健龙

王标

健龙姓李，是我熟识多年的好朋友。只所以熟识他，不是因了他的职业、学识、甚或书法，而是他淳朴的人品和遇事坦然，宠辱不惊的处世之道。

刚参加工作那阵儿，就听说合阳有个李健龙，20来岁就写得一手好字。可惜生不逢时，当时的社会生态根本不时兴书法，即使再好的传统文化艺术也被改革开放的大潮所淹没，一时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们更无所期及艺术的魅力。“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成为神州大地的主旋律。谁敢横刀立马驰骋于艺术天地恐怕非一般人为之。孰知凡艺术的东西往往始于卑微，而成就于辉煌！

健龙之于书法也就是在少不更事时无意提起毛笔来书写自己的童趣和儿时的梦想。后来他供职于银行系统，儿时的童趣和梦便成为工作之余的一种爱好。随着年龄的慢慢增大和阅历的渐渐加深，这种爱好倏忽间便升华为对书法艺术的偏爱、穷究和研学，从此他就与书法结下了不解之缘，不以物喜，不以已悲，书法也因此成了他生活必不可少的内容。

第一次见李健龙，是在2001年仲夏，党宪宗老师率几个合阳书画家来渭南参加一个艺术活动，来者中间就有李健龙。当时的他确实叫我刮目相看，一副小大人形象，年龄跟我相仿，却是一身少年老成的装束。上身穿一件浅灰色的T恤，T恤上套了件摄影家常穿的马夹。头发虽没艺术家刻意的长发风范，但比起常人还是见长了些。话语不多，现在很难记得他当时说了几句什么话。单从气质上来看还倒有些文人的味道。我现在清楚地记得当时党老师给我介绍他时的情景，他说健龙是合阳县年轻的书法家，其书法造诣很深，未来发展空间很大。还没等党老师把话说完，健龙就对着我赧颜一笑：“现在写字的人多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会尽最大努力的。”就这样，我就算认识了李健龙。

他待人很是热诚，只要听说我回合阳，他都要打电话约见，邀几个朋友，吃一顿便餐，喝一回老茶，海阔天空，信马由缰，好不开心。一来二去便成了好朋友。虽说经常保持联系，但却很少言及书法。他经常讲他对书法只是爱好而已。

我不懂书法，从未研习过文字。对书法界的名人佚事也少有关心。只不过是现在社会附庸风雅的人多了，谁都想给自己的新房挂上几幅书画作品。懂行的寄托他们的心志，不懂的挂几幅充下脸面全当避邪。有些老干部退下来后习的“老干体”更是沾沾自喜，彼此恭维，相互吹捧，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叱咤风云，独领风骚的岁月。有旁观者看了见笑不知趣的评价道，说其书法艺术已远远超过文革时大字报的书写水平，但倘若农村过红白喜事写联怕是都没人请。

书法是一门高雅的艺术，在我的心目中，“书法确实不是闹着玩的”。越是不懂，越很敬畏。而健龙却是既知晓书理且很有敬畏之心的人，他很是认真地创作每一幅作品，从不敷敷应酬。对于当今社会的书法乱象，他常说人各有志，书各有道，存在就是合理。关键在于你如何看待它。我敬畏书法，是我不懂书法；他敬畏书法，是他悟透了书法。

现今社会是一个“书法家”层出不穷的时代，三天两头出著名书法家，只要敢写字，就敢斗胆称“家”。所谓艺术形式更是五花八门，什么丑书、狂书、怪书、太极书、呐喊书等更是光怪陆离。书评领域几乎时常上演“皇帝的新装”。多少人在问，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传统的民族的往往认为是落后的，而千奇百怪的东西反倒认为是一种时尚，一种潮流。所谓创新，就是猎奇，就是逆传统文化，就是操捷径。有知情人说，现代有好多书法家大多是用金钱包装出来的，只要有了钱，任何人间奇迹都能创造出来。这也应验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话，人世间99%的事情是能用金钱摆平的。健龙是一个小小的银行职员，经常跟金钱打交道，他熟知金钱的铜臭，他说工作之余见钱总觉得有些别扭。因为钱本质上就是充当交易物而存在于红尘之中。

书法是一门门坎较低的艺术，凡人皆可为之，但真要写出一种情绪、一种人生、一种境界、一种修为绝非易事。这就象一个育种专家一辈子辛劳却不一定培育出一个理想的品种。所以说，对于一个治学严谨的书法家来说要真正在内功的修炼上和外用知识的学习上要有超人之处，强人之功。

李健龙就是这样一位内外兼修的书法家。他待人多真诚少恭维，待作品见仁见智，绝不随波逐流，人云亦云。他的作品朋友很难求到，总是一拖再拖，即便是我这样知根知底的老朋友，有时也得等一年之久。不熟悉他的人认为他一字难求，而熟悉他的人晓得他治学严谨，认真对待每一次创作，尽量避免瑕疵，总认为作品拿不出手。他说他这叫眼高手低。他越是这样，无形中给自己暗暗设定目标越高。内外兼修，孜孜以求，不求名利，独上高楼。

偶有一日，西安一位颇懂书法的文化企业的罗总见我说，在一位朋友办公室看到你合阳籍书法家李健龙的书法作品，可谓古朴典雅，大气凛然。既有传统文化的韵味，又有现代文化的气息。要我引他一见。我一直认为健龙的书法有功底，真没想到他给予如此评价。不久，我陪健龙去了他公司，也留了作品。罗总很是感激，当即表态要在西安亮宝楼给健龙专门举办一次大型书展，让更多的西安人分享健龙书法艺术的魅力。可惜的是他一口否定，原因就四个字：功力不够。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笃学慎行，淡泊名利，天马行空，独辟蹊径。他常说书法要走出自己的路子，不要争当别人的弟子。我们不要就写字论书法，而是要潜心研习传统文化的东西。古之大书法家几乎无一例外的先是文学家。我们不要把书法简单化，要真正能把民族的灵魂写出来才称得上真正的书法家，才能步入书法艺术的殿堂。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李健龙以他独特的书法艺术已慢慢地步出渭南，走进西安，不少书法业内人已开始关注起健龙书法来。“合阳有个李健龙”很快在书法圈内引起热议。

去年仲夏，著名诗人、词作家路树军先生特邀李健龙先生为其创作的歌曲《家在黄河太华之间》题写歌名，他欣然应诺，作品刚刚落笔，在场的人皆为之振奋。著名作家李康美更是啧啧称赞说，健龙这才真正写出了华山的苍劲和黄河的雄浑，写出了中华民族的精气神。

“家在黄河太华之间”。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我唯一希望的是健龙书法如神健之龙，在未来的日子里以“河出潼关”之势，携五千年华夏文明，采撷九天之精华，吸纳黄河太华之灵秀，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气势磅礴的金光大道，开拓一片更为广阔的天地。

      2024年11月14日

急就于渭南漱心岛

之二

感悟生命

王标

人将退休，困惑有三：无奈于衰老，焦虑于疾病，恐惧于死亡。于是乎，关于生命的思考时不时地奔袭而来。

一场突发的疾病或灾难，虽不能说是使你忽然明白了生命的真谛，但却让你在涅槃后凭添了几分超脱。

为了生命的延长和寄托，有人张扬个性，实现“小我”，有人著书立说，传承文化；有人科技攻关，强我国威……

青春不可挽留，功业方可赓续。再过五百年，英雄伟人仍可有人知晓，一时的贤达显贵可能早已灰飞烟灭。

生命如高山流水跌宕起伏，如大海浩淼，波澜壮阔，如日月星辰，辉耀大地。

年轻时，狂傲不羁，好像世界都属自己；中年时，现实残酷，好像世界远离自己；年老时，壮志凋敝，好像世界随时可能将抛弃自己。

生命像是一股山涧溪流无我地缓缓地蜿蜒向前。

猛然觉醒，生命就是个过程，路上即便有太美太多的风景，忙碌中又有几人留心欣赏？

人生如同写散文，“形散而神不散”，悟透了游刃有余，曲径通幽；悟偏了东拉西扯，水漫河滩。

过去，我们常常讲，“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现在早已时过境迁。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这话几人还在讲？

常常有人抱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道家三件宝：“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是说也，“慈故能勇。俭故能广”，其必有道。

人生之大美，“大人”古为上。《易经-文言》曰：“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季合其时序……”短短三句话，道明了人生的本质、定位和历程。

人活一世，道法自然。日月普照大地不求回报，大地承载万物不图功名。

太阳就是太阳，月亮就是月亮，月亮全凭吸收太阳的光而发光。一个人的能力有大小，但不小的是做事的本质。

人之奋斗，先后有道。这就跟春播夏耘秋收冬藏一样，讲的是时序，依的是规律。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这一辈子，攥手而来，撒手而去，活的是一生清清白白，为的是一世干干净净。

生命就是个过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飞黄腾达是一生，穷困潦倒是一生，老百姓讲的是“德行”，当官要的是“德政”，且行且珍惜。

人生不能只图虚名，讲求实惠，还有诗和远方。

人生多远才为头？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2024年12月3日

于渭南漱心岛

之三

东拉西扯谝文凭

王标

一老领导病了，约了几个朋友前去家中探视。

老领导人缘颇好，关爱同志有加，秉赋耿直，心地善良，为人处事，众口铄金。今日居家养病，引不少朋友为之牵挂，相继送去温暖和安慰。

老领导平素身子骨很是硬朗，给人的印象总是神采飞扬，气宇轩昂。入得屋来，但见他一如往常，面含润色，说起话来仍是宏亮有声，于是话自然就成了嘘寒问暖。

话间，一位乡友激动的站起身来，两手比划着说，领导年龄大了，必须警惕才对，不然马克思会随时召见。说着便手舞足蹈起来，显得内行得意。在场的人无不诧异，但无一人能打断他。只好互递眼色，借故离开。

离开老领导家，大家不约而同地责怪这位乡友，他面带愠色，很是不悦。我略带风趣地说，初中肄业生嘛，水平都够高的咧！他似乎一下子明白起来，便气急败坏地冲我喊道，“你不就是个烂中专生么，我儿子还大专哩，说不定将来还是个省部级领导哩！咋也高过你个副处……你知道大学门朝哪边开？”他越说越来劲，就像一个老村长对他的村民发飚。

大家好言相劝，但他愈加兴奋，“不就个小领导么，看不起农民也罢，还不让人说话？……”我感到有些无地自容，一不小心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叫大家很不开心。朋友们很是识趣，纷纷托词，悻悻离开。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今天不是我的邀约，哪来如此的不悦。

其实，我心里也是忌讳人提学历，就跟胖子忌讳秤一样，因为这一直是我几十年来的痛。当然，这种痛也是我这么多年积极上进，不断进取的动力。我每天坚持学习充电，争取早日也能拿到大学文凭，当然不仅仅是为了求得精神上的慰籍。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内心也很不服气，没上大学的干出大事的人多得去了，成功不是大学的专利。想当年文学陕军第一次东征，有几人是正规大学毕业的？

乡友性情中人，为人热情大气，就是有时喜欢自吹自擂，班门弄斧。当了多年村长，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我就是我，不一样的传说。尤其是酒过八成，他敢说他跟特朗普是结拜弟兄，跟莫迪出席过印度军演，跟戈尔巴乔夫讨论过《新思维》……

我很了解他，从不计较。他初中都没上完，就把上大学的希望寄托在儿子的身上。儿子上大学后，他更加扬眉吐气，似乎看到了他的将来。

思绪剪不断理还乱，硬是把我拉回到曾经的岁月。我真不想跟曾经说话，但曾经总忘不了我。

当年，我是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自豪地走进中专大门的。懵懂的年龄，什么理想、抱负只不过是作文里的用词罢了。记得当时的初中语文老师出了个作文题目，“十年之后你干什么”，我不敢写当科学家，当作家，当艺术家，只写十年后想当个老师。因为父亲是个小学老师。年幼的我想，高中毕业就当个老师。父亲在教育上人熟，混个民办也是不错的，别的高不可攀。

我第一次坐火车是在上中专去学校时。当时的燃煤机车很慢，从上洼站上车，途径甘井、南永宁、南蔡、七峰驶出合阳，竟用了近两个小时。我心想，合阳如此之大，县长咋管得过来呢？再往前还得走多长时间才能到达杨陵报到呢？一种离别的悲伤夹杂着前程难料的惶恐，伴随着车轮滚滚在秋风中摇荡。在我稚嫩的心目中，前方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新鲜和陌生，那样的深不可测。从严格意义上讲，我的人生之路正是由第一次坐火车而起步。

去探视的那位老领导，退前并不是我的直接上级，但我很敬佩他。他当兵出身，虽没上过大学，但平时很注意学习，为人处事站位高，公允得体。说话虽语不惊人，但却充满智慧和哲理。别人托他办事，能办的他尽量地让你满意，确实因原则办不成的一定会给你讲清原因。他曾说，他从来把自己不当回事，但当别人把自己当回事时，自已一定要把自己当回事，急别人之所急，千方百计让你满意。只有当遇到看不惯又无能为力的人或事时，就“老子、小子、王八蛋”开了。

我常常这样想，大学虽是造就人才的地方，但不是进了大学的门一定就能成为人才，不进大学的门就成不了人才。像那位老领导、作家党宪宗老师、书法家雷珍民老师，还有河声等伙计，都是自学成才的典范，在全国都享有盛誉。当然有个文凭更好，可惜他们没有机会。文凭固然是很重要的，全社会唯文凭说话，可不唯文凭还能凭什么呢？

尽管说，一个人成功与否，不完全取决于文凭的高低，而是取决于他自己的个人认知和社会认知，但文凭的绝对值还是蛮高的。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不少人在继续教育的道路上突飞猛进，不断地充实自己，到头来还得让文凭来加持。2003年6月，我通过努力，终于获得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的本科文凭，翌年，获得高级农艺师职称。

在当前社会，文凭虽然有所贬值，但不具备相应的文凭仍是寸步难行的。  

大学本为精英教育，现在已成为学历教育了。大学不管就业，教师只重论文，学生释放自由，到头来，除了一纸文凭，脑子里空空如也，仓惶步入社会，高不成，低不就，买不起房，安不起身，结不起婚，回不去的家乡，融不进去的城市，四处奔波，居无定所。只能说榨干了父母，荒废了孩子。

如今的大学不再是青年人放飞梦想的地方，而成了莘莘学子的海市蜃楼。象牙塔已成为只有单子没有货物的物流仓库。这也跟中国的城镇化一样，不是工业革命发展的产物，而是房地产疯狂带来的梦幻。只有光鲜，缺乏内涵。

古人把大学作为人最完美的精神境界和追求。所谓大学，就是“大人”之学。如何才能修得“大人”，非当今大学门里能解决的事，它有更高的标准和要求，强调的是人的综合素质教育。学历的高低不是唯一，更为重要的是在综合素质的打造上。

现在的一些家长普遍认为，上大学就是成功的标志，即使毕业后找不到工作，也认为只要有了文凭，迟早都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他们拼死拼活地苦苦奋斗，为的是让儿女挣一纸文凭，但却忽视了综合素质全面发展，让儿女成了考试机器。

人要立于社会，非文凭能立。然社会之通病，似乎还认为文凭就等于精英，精英就等于成功。此话荼毒了多少父母？而今有多少父母为了子女上学穷极一生，倾其所有，为子女买房买车，遮风挡雨，怕的是希望的破灭，失望的折磨。这是典型的“穷人思维”。倘若先干事创业，再追求物质生活，这才叫“富人思维”。

印度的青年人多居住在河边、铁路边的帐蓬里，为的是艰苦创业。因为印度是私有制社会，只有“两边”的土地才是公有的。所以说，物质穷不是穷，理想穷才是真正的穷。

中国南北方有文化差异。南方人因材施教，把精英送进大学，造就人才除此而外不是进技校，就是只身闯关社会学做生意。而北方人一心供子女上大学，哪怕是碰得头破血流。要不现在都市里南方人当老板的多，而北方人打工的多。《大学》开篇讲三纲，“大学之道，在于明德，在于亲民，在止于至善。”如今人唯利是图者多，有几个人能做到“明德亲民”呢？

我很信奉老领导曾说过的一句话，大学是出路，但不是唯一。不一定人人必须上大学，但一定要有践行做人成事的本领，社会本身就是一所综合性大学。

中国人常讲“厚德载物”，强调的是先做人，再做事。可现在的人们早已把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在以色列，男女长大成人后，按规定必须先参军，后上大学。没有当兵的历练是没有资格上大学的。它强调的是先培养爱国情怀，然后再打造报国本领。

当今大学生就业难已成为社会的通病，文凭也没有前多年那么吃香了，于是，街头大学生跑滴滴、送外卖便成为都市一道亮丽的风景。

不久前，我的“信马由缰话健龙”散文，在社会上引起一些反响，一朋友发来微信说，“还是你人缘好，或者……不然你根本发不了。我这个人就爱说实话”，他好像很有见地，似乎能洞悉世事万物。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是一种被现实同化了的惯性思维。

起初，有不少人怀疑文章是不是我写的，健龙的书法艺术是不是如此之高？现在有不少人托我向健龙求字。我跟健龙说，你应多写几幅，内容只写两个，一个是“厚德载物”，一个是“明德亲民”，前者是处世准则，后者是治世良方。

东拉西扯了这么多，虽说有些言不达意，但却是发自肺腑。好了，不谝了，就此打住。 

   2024年11月22日

于合阳老家静虚堂

【作者简介】王标，大学学历。国家公职人员。爱好旅游、文学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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